「习惯?」她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飘忽。她望向远处层叠的花丛,眼神微微放空,「或许吧。只是很清楚,想要摆脱某些束缚,首先得在既定的规则里拿到足够的筹码。」比如学业,比如未来选择的权利。这是在父母常年缺席丶她必须早早学会独立规划人生的过程中,刻入骨髓的认知。
郁景静静地听着,没有像往常那样发出嘲弄的笑声。他注视着她侧脸那抹不易察觉的倔强与寂寥,某个瞬间,似乎看到了某种与自己内心深处产生共鸣的东西。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算不上笑的表情:「听起来像是把自己活成了一部精密机器。」
「那麽你呢?」江舒迟转回头,目光直视他,带着一丝反击的意味,「活成一部随心所欲丶却可能随时失控的跑车,就是自由了吗?」她想起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喧嚣,那些短暂而热烈的派对,那些更迭不断的女伴,还有他眼底时常隐现的丶对一切满不在乎的空洞。
这个问题似乎触及了某些从未被直接挑明的部分。郁景的眼神倏地沉静下来,那层琥珀色的光泽似乎变得浓稠。他没有回避她的目光,两人之间的空气彷佛在这一刻凝滞,不再是纯然的对抗,也非昨日那欲火燎原的炽热,而是一种更复杂丶更微妙的对峙与探寻。
「失控?」他低声重复,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这个姿势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他身上那股淡淡的丶混合了雪松与阳光气息的男性荷尔蒙悄然侵袭过来。「或许。但至少那一刻,感觉是真实的。」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某种磁性的质感,目光从她的眼睛缓缓滑落,掠过她因说话而微微开合的唇瓣,线条优美的颈项,最後停留在她因为呼吸而轻轻起伏的丶被柔软衣料包裹着的胸前曲线上。
那目光不再是单纯的评估或掠夺,而是掺杂了一丝昨日之前从未有过的丶纯然的欣赏与逐渐升温的兴趣。像是一个收藏家,偶然发现了一件原本只视为寻常的器物,竟有着出乎意料的精妙内涵与动人光泽。
江舒迟感觉到他目光的变化,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了几下。她强迫自己维持镇定,甚至没有向後退缩,只是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指尖陷入柔软的布料。「感官的刺激,总是短暂的。」她回应,声音竭力保持平稳,却无法完全抑制尾音那一丝极细微的颤抖。
「是吗?」郁景的嘴角勾起,那笑容里重新染上了他特有的丶带着点邪气的玩味,但似乎又与以往不同,少了些纯粹的恶意,多了些许探究的兴味。「那你昨天感受到的,是短暂的刺激,还是……」他话语未尽,留下引人遐思的馀韵,目光灼灼,锁住她的眼眸,不容她逃脱。
空气瞬间变得黏稠而暧昧。花园里的虫鸣鸟叫彷佛被隔绝在外,凉亭下的小小空间里,只剩下彼此交织的呼吸声,以及那无形的丶由昨日延续至今的欲望张力,在阳光与花香中悄然发酵。
江舒迟的脸颊无法抑制地泛起一层薄红。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昨日的体验是复杂的混合体,包含了被迫的屈辱丶身体背叛意志的羞耻,但也确实有无法否认的丶汹涌的生理快感,以及在那极致的感官风暴中,一丝扭曲的丶掌控主动权的尝试。这一切,远非「短暂刺激」四字可以概括。
她的沉默,以及那逐渐染上绯色的脸颊和微微闪烁的眼眸,看在郁景眼里,成了一种无声的丶远比直接回答更为诱人的默认与邀请。他低笑一声,那笑声从胸腔震荡而出,带着愉悦与了然的意味。
他没有再进逼,而是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了她身前的光线。他绕过桌子,走到她身边,并未触碰她,只是俯身,拾起她摊开在桌面上的一支钢笔。他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放在桌沿的手背,那触感温热而短暂,却像一道细小的电流,瞬间窜过她的皮肤。
「今天的课,」他将钢笔在指间灵活地转了一圈,动作潇洒不羁,目光却依旧停留在她微红的耳廓上,「还不错。」语气是他难得的丶近乎肯定的评价。
说完,他直起身,将那支钢笔随意地插进自己上衣口袋,双手重新插回裤袋,转身踏着慵懒的步伐,沿着碎石子小径离开了凉亭,背影在斑驳的树影下渐行渐远。
江舒迟独自坐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手背上被他指尖擦过的地方,还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灼热感。空气里,似乎还弥漫着他留下的丶带着侵略性却又与往日不同的气息。她低头,看着纸上那些力学图示和公式,脑海中回荡的却是他最後那句话,以及他离去时,那双琥珀色眼眸中清晰映出的丶名为「兴趣」与「欣赏」的光芒。
协议仍在,危险未远。但这一次,棋盘似乎微微倾斜,对弈的双方,在欲望与权力的纠葛之外,彷佛都窥见了对方铠甲之下,一丝真实的裂痕与微光。
花园里,阳光正好,微风依旧,只是某些东西,已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