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勤勇苍老的眼皮低垂,声音沙哑:“怪不怪爸爸?”
想必刚才蒋惜文已经跟他交代了病房外与儿子的谈话。
“不怪。”蒋宜周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明媚灿烂一如往常,“我把哥哥带回来了,厉不厉害?”
周勤勇眼神温和,笑容慈爱:“厉害。”
蒋宜周低头,轻轻摩挲着父亲冰凉的手背,瘪嘴道:“其实我一点都不厉害,多亏了秋叔照顾我,加上哥哥自己也想来见你。我在乡下就是吃吃玩玩,没帮上什么忙。”
周勤勇缓缓问:“好玩吗?”
“好玩。”
于是蒋宜周就把这一个月来的经历绘声绘色地讲述给他听,周勤勇静静地听着,隔很久才会问一两句。
他精神不济,听到后面慢慢就无法自控地耷拉下了眼皮。
蒋宜周放轻声音,直至彻底住了口。
他等了很久,确定周勤勇只是睡着了,紧绷的精神才终于松懈下来。
他低下头,额头抵在父亲微凉的手背上,轻声呜咽:“爸爸,继续骗骗我,好不好?”
一室静谧,唯有抽泣声和床头仪器运转的声音。
这些日子一直是蒋惜文陪床,虽有护工在一旁照料,但只怕周勤勇病了多久,蒋惜文就没日没夜地熬了多久。
蒋宜周唯恐她也倒下,人生头一次强硬地对母亲说不,坚持让她回家好好休息,陪床的事交给他。
蒋惜文原本心疼儿子旅途奔波,又突然得知真相,情绪没有缓冲,想让他离开医院好好消化。但终是拗不过蒋宜周,只能无奈地答应了,又交代了一系列注意事项才准备离开。
临走,她看向一旁的吾掠,欲言又止。
吾掠表情如常,淡淡道:“我也守在这儿。”
蒋惜文放下心来,这才走了。
没多久,洪稚云就把吾掠的行李袋送了上来,还给两个人带来了晚饭。
蒋宜周没想到吾掠会留下,但现在他心力交瘁,思绪很乱,一时也想不出怎么开口去问。
下午的时候,院长和主任都亲自来看过,和当儿子的仔细交流,一五一十交代了病情。
这么些日子下来,蒋惜文精神肉眼可见地萎靡,为免继续刺激她,院方告知蒋宜周的情况比蒋惜文了解到的更加详细。
蒋宜周已经完全知道现在到了哪个阶段,只怕见周勤勇的机会见一次少一次,所以吃过晚饭后,一直守在病床前,哪都没去。
周勤勇中途醒过一次,问明蒋惜文去哪了之后,很快又陷入意识的黑暗中。
蒋惜文睡前不放心,打了个电话过来,蒋宜周吩咐护工在旁边陪护着,自己轻手轻脚出了病房。
他在走廊上接完电话,转头就见护士站对面靠墙的座椅上坐着个人。
吾掠低头坐在那儿,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纯粹地盯着自己的鞋尖。
蒋宜周走过去,逆着光站在他面前,抬脚拿鞋尖轻轻碰了碰他的鞋尖,等吾掠抬头看过来,才翘了翘嘴角,问:“想什么呢?”
太久没开口,吾掠声音有点干哑:“没想什么。”
蒋宜周低声道:“谢谢你来看爸爸。”
虽然是他又哭又闹死缠烂打的结果,但在看过那一堆没寄出的信件后,蒋宜周完全理解这一趟行程对吾掠而言多么地难熬。
吾掠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