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宜周随手往旁边扯了片叶子,揉搓着道:“对人类来说,死亡毕竟让人伤心,因为我们都有情感。生命中止,从此就告别了亲人、爱人和幸福的人生,不管是逝去的人还是活着的人,都会很难过。”
虽然说不上从哪来的感觉,但蒋宜周总觉得,吾掠对生死似乎很得看淡,这让他有一点点介意和忧虑。
吾掠低头把背篓收好,不置可否。
林间传来鸟鸣,衬得他们之间愈发沉默。
蒋宜周绞尽脑汁想着话题,问:“你们村的人,每次出殡都埋到这么远的山里吗?”
“不是。”吾掠淡淡解释,“吾姓的喜欢在深山里找福地,附近好几座山头都是村里的自留山。外姓人没这个讲究,会就近找一块风水好的位置。”他顿了一下,“比如爷爷奶奶,就葬在村子附近的山里。”
“爷爷奶奶?”蒋宜周皱眉,“他们不是……”
不是葬在城里的墓园里吗?
往年一到清明节,他都跟着周勤勇去扫墓。
“原先是葬在村子附近的。”吾掠垂下眼帘,没什么情绪起伏,“后来……那个人……把他们迁走了。”
蒋宜周顿时无言。
他爸爸费尽心力不远千里地将爷爷奶奶的坟迁走,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带走吾掠这个儿子。
换做是他,恐怕要伤心得肝肠寸断。
他想安慰吾掠,可却知道吾掠大约并不需要他的安慰,而他更没有安慰的立场。
他明明是占尽了好处的那一个。
蒋宜周局促地站在原地,不敢对上吾掠的眼睛,仿佛做错事的人是他一样。
吾掠望着悬在山峦上方的白云和碧澄澄的天,笑了笑,说:“几年前,隔壁村有个老头,七十多岁,睡梦中去世,儿孙哭灵烧纸,结果三天后,谁也没想到他突然活了过来。”
虽然话题转得生硬,但这带着奇幻色彩的故事让蒋宜周瞪圆了眼睛,很好奇后面的发展。
吾掠继续往下说:“他醒来逢人就说,睡着之后,不知不觉就到了一个热闹繁华、人山人海的地方。他想留下,但有人告诉他,他们找错了人,所以他必须回去。然后他就醒了。在那以后,又种了几年地,最后老人家很安详地去世。”
蒋宜周微微张着嘴,难以置信:“真的假的?”
这也太反科学了吧。
吾掠却没回答这个关于真假的问题,而是转头,直视着蒋宜周的眼睛:“你刚才说,死亡让人伤心。可对我而言,其实都无所谓。是躺在床上死,还是摔在草沟里死,没有差别。活着的时候不拖累身边的人,能给他们做点有用的事,就够了。能早点死,早点埋,早点烂掉,这一辈子也算轻松。反正是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运气好的话,在另一个世界过得稍微开心点。运气不好……就算了。”
太阳从云层后缓缓探出,重新照耀绿涛阵阵的山林。阳光落在吾掠的眼睛里,映出一片坦然和平静。
于是,蒋宜周明白了,他说的都是真心话。
他想,难道关于死亡的话题就这么邪气?吾掠说的每一句话,就像一根根细绳,捆扎在他的心上,一圈圈收紧,让他生平头一次感受到心痛的酸楚。
蒋宜周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如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过伤心。
他哑着嗓子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聊这个话题的,都怪我,对不起。”
“不怪你。”
吾掠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蒋宜周低头忍住眼中莫名的酸涩。
肯定是在这世界上没有感受到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