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几滴小雨开始,雨变得愈来愈大了。
转瞬之间,这雨就变成瓢泼大雨,好像是从已经黑透了的天幕里射出来的密密麻麻的暗箭一样。
柴雨生被浇得几乎睁不开眼,但等他眯缝着眼睁开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这世界所有的“人”都静止了。
在雨滴落下的一刹那,它们就都不动了。
丧主甚至还保持着前后两只脚一只脚抬起一半的动态姿势,而因为巨大的微笑而脸颊撕裂流血的众宾客也一动不动,大雨将他们脸上的血迹冲刷了个干净。
雨生。
雨是保护他的符咒,雨一落,就没有人能伤害得了他的命。
他的生门来了。
柴雨生眼前浮现出祝祜的身影,一刹那特别想哭。
他深吸一口气,半扛着刘姑娘,深一脚浅一脚地从这堆恐怖的“人”中间穿过,走向那辆黑马车。
黑天,暴雨,提心吊胆地背着一个人——这番情景与当年他背着他死去的母亲从月老庙逃离何其相似。可是此刻,柴雨生纵使害怕,心底却总有隐秘的平安和盼望。
这条路简直不是人走的。
宾客们站得极为密集,而柴雨生还要拖着一个半昏的人,精神紧张到了极点。有几次他碰到“人”的四肢,或者刘姑娘的衣角被“人”绊住,他都要吓好大一跳,生怕是这些“人”又恢复行动能力了。
雨大得能从柴雨生鼻子里灌进去水,他没办法用鼻子吸气,用嘴呼吸的同时,还要小心刘姑娘不要呛水——在这种情况下,窒息并不是没有可能的。
柴雨生被浇得披头散发,腾出一只手就把抹额往头顶一推当作发箍,狼狈不堪地往前走。
从上百个宾客的包围圈里走出来的时候,柴雨生已经筋疲力竭。
黑马在倾盆大雨里不耐烦地甩着尾巴。驾车的黑衣人平视前方,仿佛眼前一切都不存在。
柴雨生喘得肺都要炸了,憋住最后一口长气,三步并作两步地登上了马车的脚蹬。没等他站稳,马车就向前跑了起来,而柴雨生和刘姑娘则是被惯性狠狠摔进车厢里的。
柴雨生躺在轿子里,愣愣地望着马车轿顶,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才平复呼吸。他翻身去看刘姑娘,刘姑娘还闭着眼睛,但听呼吸像是睡着了。
柴雨生把她拍醒。
刘姑娘尖叫着醒来。
“啊啊啊啊啊啊——”
“别怕!是我!我们已经出来了!”
刘姑娘惊慌地四处看,看了几圈才看回柴雨生的脸,惊魂未定地盯了他好久,才说:“我这是……在你的马车上?”
柴雨生点头,“对啊。”
刘姑娘眼睛瞪得更大了,语调控制不住地升高:“我真的,在你的马车上?你没有留我在原地?我们是在出去?”
柴雨生还是点头,“……对啊。”
外面风雨阵阵,马蹄声跑得很响亮。
刘姑娘嘴巴张了好一会儿,难以置信地喃喃:“竟然真的能……两个人用一条路出来……”
马车里没有能用来擦干身体的巾帕,柴雨生扒拉了半天,最后把坐垫套拆了下来,跟刘姑娘一人一个,勉强收拾了下自己。
期间,柴雨生撩开帘子,外面一片黑暗,无法辨别方向,仅能从马车的走势判断出他们在不停地上下坡,走的是山路。
雨一直不停。
刘姑娘似乎受惊过度,一直没再讲话,即使身上都快晾干了,仍然在瑟瑟发抖。
柴雨生也缩成一团抱着双臂,看了刘姑娘一阵,思绪渐渐越跑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