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涌了些水,顺着木桶外壁落到地面,洇开湿土。
少年擦了擦汗。
扁担将他露在外面的脖子压出一道浑圆的红痕。
“可要帮忙?”
门内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青年问话。
少年身躯一僵,紧接着面上浮现出一股子莫名的倔色。他冷淡道:“不用。”
而后竟是连歇口气也不想了,突然直起腰身, 一口气将两大桶水挑进了院子。
院中,白衣仙君坐在石桌后,手里面玩着一块石头。这石头上还带着一点泥土, 应当是他刚从地上摸寻的。
浑圆, 玲珑, 未经打磨便透出一点光滑。
倒是块好模样的石头。
少年默默收回目光,打算去喂养一下院子里面被单独囚在角落里的家畜。
岂料那白衣人忽然开了口。
“多谢你昨日救我于水火,我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为何要知道名字?
少年心里无端涌现出一股子烦躁。
他和这位谪仙萍水相逢, 形同陌路的陌生人互相交换姓名,是否有些太过滑稽?
等到对方养伤好了,回了他的仙门洞府,岁月漫长,又怎会记蜉蝣一凡人少年呢?
抬眼间,少年瞧见这人眼角处红晕未散,本就白如蝉翼的肌肤薄薄的透出一点青色血管,称出一种颦眉不悦之态。
那些想法如泥鳅一样,突然钻入泥沼沉底了。
“云洙。”少年僵硬地说道。
他不太习惯和人对话。
父母似乎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去养鸡,去种地,鸡生蛋,在市集上卖,买完的本金赎买新的鸡和下一季度的庄稼种子。等到年末收成,薄田赋税,剩下的,便是云洙一整年的吃食。
自给自足,虽不丰衣足食,却也不饿着。
久而久之,倒也没有什么说话的必要。
那青年“哦”了一声。
他说道:“我叫黎安。”
云洙一愣。
未曾想此人居然没什么边界感。
到底谁问他了?
云洙莫名感觉羞恼攀上脸颊,他干巴巴地应下:“我知道了。”
但眼神不受控制地还是往黎安发红的眼角瞟。
云洙知道,黎安有位亡夫,那牌位还在云洙的灶房里面放着。他此次来,便是想寻亡夫凡人年少时的故里,却无奈遭遇妖兽袭击重伤,被去市集赶牛车的云洙在路边捡到,带回了家。
他昏迷时,手指还死死笼在牌位上,云洙费了大劲才将他的指头掰开。醒来后,此人长睫翕动,眼泪朦胧,抓着云洙的胳膊,第一反应竟是问他那道侣的牌位在哪里。
好深情。
这是云洙对这位死了丈夫的仙君的第一反应。
他是今早又偷偷哭过了吗?
云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从未拥有过这份感情。
最后只是干巴巴地问道:“你伤好了吗?什么时候走?”
刚说完,云洙的心头就涌现一阵后悔。
他说的话是不是太生硬了,有赶客之嫌?
不过黎安脸上并无太大的表情波动。
云洙偷偷瞧着,不禁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