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与聪明人说话果然省力,只需拨开迷雾,指出关键,他们便能立刻领会。
曹操自然也懂了。
虽然还有不懂之处,比如时机,比如兖州牧刘岱的不好相与——但,这些问题没法在一场酒席上就掰扯个一清二楚,哪怕他余味无穷,恨不得抵足而谈,却也尚存理智,知道万事不可操之过急。
曹昂也明白这个道理,因此拾起酒勺,用顶端兕兽的兽首轻轻敲了一记酒瓿。
表示第一场酒令结束。
回声湮散,曹昂开始用酒勺取酒。
“第二问,城外的那些新兵……”
话未说完,取酒的勺子便被一只粗糙宽阔的大手盖住,同时阻遏了他未尽的话语。
曹操不让他继续取酒:“我与你世叔已经醉了。”
曹操与夏侯惇没有饮醉,但这个时候他们“应该”醉了。
……而且,若要再饮一大坛,也着实令人吃不消。
虽有几分遗憾,但曹昂也知适可而止的道理。
“……酒令结束。”
曹操如此退避,顾至却并不觉得松快。
为了不将问题留到下一个酒宴,将今日的弯弯绕绕再表演一回,顾至直截了当地开口。
“群体认同,集体情感。”
正欲起身的曹昂一愣,与曹操、夏侯惇同时看向顾至:
“什么?”
“将军可知先秦氏族为何要有‘图腾’?”
曹操三人尚未开口,顾至已然起身,往门外走。
“信仰,归属,地域认同。为了共同的目标而献出己身。”
走到门边,顾至缓下脚步,微微侧头,
“将军若不知道该怎么驯服新兵,不如——先给这支军队起个好名字。”
抛下这句话,他没有再管三人的反应,阔步离开。
夜风习习,刚步下石阶,就被带着少许凉意的微风扑了满面。
束着的长发张扬地旋舞,跟着风乱打,噼里啪啦地砸在脸上。
顾至:“……”
不得不说,还挺疼的。
原主的发质真硬。
面无表情地把脸上的发丝拨开,顾至第一千零一次怀念起现代的短发。
耳中捕捉到微不可查的异响,顾至懒散的姿态一变,往后掠了几步,无声地藏进梧桐树的阴影中。
他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连呼吸都近乎于无。
没过多久,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视野内。
他约有五尺高,穿着朱色直裾,外罩半新不旧的绾色缊袍,踏着一双檀色虎头小履,鬼鬼祟祟地从墙角冒头。
正是曹操那个年仅六岁的儿子,阿猊。
躲在墙角后观望了片刻,没有发现任何人影,阿猊蹑手蹑脚地走进主院,沿着墙角,悄咪咪地往外院的方向挪。
黑沉的夜幕之下,零碎的月光之中,一坨圆圆的,好
端的,为嘛要把玩意儿抛井里?反倒是你这小子,形迹可疑,被我叫破,竟反咬我一口,说我鬼祟可疑。到底谁心里有鬼?我看你们这群人不像是好人,一个个别有居心,莫非是董贼派来的探子?”
方脸大汉显然更善于口舌之争,带着方言口音的腔调听起来憨厚淳朴,却是三两句就将少年气得跳脚。
“谁是董卓的探子?你侮辱谁呢!?”
原本还想据理力争的少年急了,不管不顾地掳起袖子,被身旁一个配刀的武者一把拉住。
“不要动手——家主还在城外,莫要再生事端。”
少年悻悻的闭嘴,对面却是不依不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