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数月之前,她还是个徜徉于山野的小医女,岂料风云突变,转眼间便被卷入这波谲云诡的纷争中心。
“你再好好考虑考虑,我暂时不急着离开……战争总是伤亡惨重,军医们忙不过来,我好歹能搭把手。”
她丢下这句话,肩背缓缓塌下去,颓丧地迈开步伐,前往伤兵营。
最初,林雾知也想离开这里,她好不容易解开心结,与裴湛和好如初,自然不舍得与裴湛分离。
但第一场战役开始后,她听闻崔潜冲在最前头厮杀,担心不已,赶去他的营帐,看到他平安后,方才松了口气。
彼时,崔潜甲胄未卸,正端正桌案前看山河地形图,闻声抬头,深潭般的眼眸沉默地凝视了她片刻。
而后,起身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骑马赶往远处的山巅。
山巅之上,视线更辽远。
他们可以清晰地看到,硝烟尚未散尽的战场上,残破旗帜的下方,一些幸存的士兵正沉默地收捡着同伴的遗体。
到处都是血污,残肢断脚,瞪着惊恐双眼的头颅,肠子流了满地……
“看见了吗?”
崔潜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这就是战场,你死我活,杀人如切瓜砍菜,彼此都不可能手下留情。”
骏马不安地踏着步子,崔潜缓缓勒紧缰绳,高声道:“在战场上,仁慈只会被当作软弱可欺!”
她清晰感觉着崔潜胸膛的震动,还有盔甲的冰冷和一丝未散的戾气。
可等她回头看,崔潜的眼睫和嘴唇都在轻轻颤抖,一副似哭非哭的模样。
发觉她愣愣地盯着他,他抬手把她的脸扭回去,不许她看。
崔潜的声音低沉下去:“许多人说我残忍无情,可我若真心慈手软,或许如今的主战场就不会是关东而是淮南,甚至极有可能是洛京!
“正如今日,我若不杀那些俘虏,曾经死于他们刀下的儿郎该如何安息?军中士气又该如何维系?反贼们是否会想着,朝廷大军软弱不堪,他们只需更狠毒一点,就能获得最终胜利?”
那时,林雾知先是胆战心惊,她还从未见过尸体,尤其漫山遍野都是这般死相惨烈的尸体,再是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研究人体的时机,万万不可错过。
最后则是不明所以,崔潜和她说这一番话,是想让她安慰他吗?
“唯有以杀止杀,以恶立威,让反贼们感到害怕,感到胆寒,让他们想到造反的代价就瑟瑟发抖,崩溃四散,才能以最快的速度结束这场战争,才能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崔潜喃喃自语般,似乎是在说服自己的近日来的暴行是正当的。
林雾知也终于在此刻读懂了他。
崔潜作为此战将领,须身先士卒,所向披靡,于是他举着刀冲在最前方。
但他终究是第一次上战场,一片片的敌军死在他的长刀之下,他难免会陷入迷茫,这样的杀戮是可行的吗?
爱国的赤子心告诉他必须这样做,但残留一丝良知却令他的心隐隐痛苦。
崔潜的确是来寻求认同的,而且只有林雾知的认同能让他坚实信念。
林雾知也不负他所望。
“我不懂战事,但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能够和平昌盛……我也相信你能结束这场战争。
“阿潜,你有没有发现,你其实是一个内心柔软而善良的人,也一直向往着宁静平和的生活。但你却一直逼自己变得心狠无情……我想,你以前一定过得很辛苦,经历了许多不得已的事,才渐渐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我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