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过是尽人事罢了。
说到此处,太子太傅蓦地顿住话音,眼中灵光一闪,恍然惊道:「仙人老爷,您莫非是说太子殿下,他回来了?」
杜鸢枸杞一抹轻笑,缓缓颔首:「先前我曾点拨过他一二,彼时他未能即刻明悟,不过如今想来,也不算太迟。」
说到此处,杜鸢忽然转头望向另一侧。
那方向隐于群山之中,旁人一无所见,唯有他能望见一条身躯庞然如山丶却浑身萦绕着病态死气的老龙,正蜷伏在云端之下,气息奄奄。
凝视半晌,杜鸢才缓缓开口:「他先前若是迟迟不归,这天下,想来便要换一副人间景象了。如今他既已归来,或许,尚有可为。」
太子太傅心头又是一震,敏锐地从这话里听出了别样深意。他下意识顺着杜鸢的目光望向京都方向,心底翻涌着惊涛骇浪:
难道陛下他...
这念头刚起,便被他强行按捺下去。有些事,终究不是他一个臣子该问丶该深想的。犹豫再三,他终究没敢开口向杜鸢求证,只将满心疑窦压在了心底。
另一边,太子一行仍在往山下赶路。自从遇上杜鸢,听过那番似是而非丶却又字字暗藏玄机的玄谈后,太子虽脚步未停,心神却早已被那番话缠得死死的。
「渡劫大蟒,只差一线。要麽苟全性命,就此再无前路。要麽振鳞逆上,成就真龙气象...」
这话在他脑海中反覆回响,挥之不去。
这究竟是何意?是在隐喻他的处境,还是另有指涉?还有那痴傻汉子所需的一味解药,又是什麽东西?
为何他总觉得,这些事,都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恰在此时,太子少保察觉到他神色恍惚丶脚步虚浮,连忙转头关切地问道:「太子殿下,您可是身子不适?若是尚可忍耐,还请殿下再撑一撑。如今仍在荒郊野外,不安全得很,至少也得赶到前头的县城,方能歇脚休整!」
「孤没事。」太子回过神,眉头微蹙,语气带着几分茫然,「孤只是...有些困惑。」
「困惑?」太子少保面露茫然,追问道,「殿下是在困惑何事?」
太子抬眼望向方才遇见杜鸢的半山腰,林木茫茫,早已看不见半分人影,他却凝神道:「孤在想那位先生的话。」
见太子到此刻还在惦记那个不知来历的山野闲人,太子少保又急又无奈,苦劝道:「我的太子爷!那人不过是个山野间的闲散人,即便真有几分粗浅本事,又能如何?山上的情形您比我更清楚,那分明是龙潭虎穴,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凶险!」
「您可千万别再胡思乱想了!您乃国本,干系着天下安危,当速速随末将赶往县城,稍作歇息后便直奔州府,这才是正途啊!」
太子是东宫一脉的全部希望,更是他太子少保的身家性命所系。他对太子的安危,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此刻只盼着能尽快将太子护送到安全之地。
不然,他岂不是要落得个九族不保的下场?
太子闻言点了点头,沉声道:「你说得极是。不能辜负太傅,更不能辜负那些还留在大营的将士们。孤确实该即刻赶往更安全的地方。」
话一说完,他便要转身继续赶路,可话音刚落,脚步却募地顿住,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不能辜负那麽多将士?
他自小便知自己是个庸才,胸无大志,更觉自己担不起太子这尊位。
他太清楚自己的能耐,若是真的登基称帝,恐怕只会沦为庸主,连累天下百姓受苦。
尤其是他的父皇雄才大略,诸位兄弟又皆是人中龙凤,这般对比之下,他更觉自己平庸无能,难堪大任。
先前见父皇无论如何都不肯易储,他甚至私下萌生出过一个念头:或许,自己该找个符合太子身份的方式死去。
那样一来,既对得起父皇的期许,对得起满朝文武的托付,也对得起天下百姓。
至少,史家春秋会记下他是个「舍生取义」的太子,而非一个误国误民的庸君。
可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毕竟,他虽是庸人,亦是俗人,怕疼丶怕死,更怕自己的一时冲动牵连旁人。
可如今...
孤,真的该撇下那些将士,独自逃生吗?
而且丶而且这不正是自己曾经期盼过的丶符合太子身份的死法?
他最惧怕的,便是登基后因自己的庸碌无能祸乱天下,落得个遗臭万年的下场。可若是此刻愤然回头,战死在军营之中,护国安民,名留青史,岂不是正好?
这个念头一经萌生,便开始在他心头疯狂蔓延。
且片刻之后,整个天幕都是瞬间昏沉了下去。
太子知道,那个邪祟又开始作祟了!
心头激荡之下,他忽然朝着山头说道:「孤要回去!孤要回去!!!」
他还是没听明白杜鸢的提点,但正因如此,或许反而最好!
虽然他回头的理由并非是明君贤主所应当想的。
可即使如此,也已经足够证明他能够担起这个天下了!
君王,最怕一直都是没有自知之明。其次,便是没有赴死之志。
他二者兼备,虽非贤君却依旧可称一句明主!
只是这声音才激荡而起,太子便是瞧见了那金光飞天,黑雾遁去。
如此一幕,可谓叫他当场呆愣,也叫太子少保忽然明悟的跪在地上说道:「恭喜太子殿下,得高人相助啊!」
这定然是那在半山腰遇见的奇人出手相助了!
太子茫然回头一句:「啊?」
什麽高人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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