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祟拈起一枚棋子,目光扫过那处死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出来了啊。那就算了吧!继续!」
说罢,他随手一落,竟亲手帮年轻公子破解了那处致命隐患。
这看似退让的一子,落在年轻公子眼中,却比任何凌厉的攻势都更叫人难堪这哪里是让步,分明是极致的侮辱!
可他偏偏无可奈何,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嘴唇嗫嚅着:「我...我...」
邪祟替他道出了后半句:「你要投子认输?呵呵啊——!」
漏风的风箱,却吹来了最致命的嘲讽。
年轻公子脸色惨白如纸。他很想说「不」,甚至清楚自己可以一次次要求扩盘,拖延时间,延缓败落的结局。
可是丶可是,他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嘴唇嗫嚅不停下,年轻公子最终颓然垂首,抬手投子,乾涩一句:「我认输!」
这话一出,那邪祟当即咧嘴嗤笑,笑声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嘲弄,久久不散。
「我早说了,你们这帮家伙,放着自己的长处不去琢磨,偏要在这些细枝末节上钻牛角尖,真是愚不可及!」
它俯身逼近,目光锐利如刀,一字一句道:「我告诉你,换成是我,此刻该怎麽做!」
「我会立刻扔下这群无关紧要的凡俗,呼朋唤友,招来无数豪杰,或是找来几位立于山巅的人物。这才叫识时务!」
「毕竟,如今这天下已是你们的了,哪有在这儿跟我计较一盘棋的道理?」
年轻公子始终默不作声,指尖发白。面对这般讥讽,他最终也只冷冷吐出一句:「你与我,道不同不相为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邪祟却缓缓摇头,语气带着几分玩味:「杀你?不不不,那也太无趣了。我要你活着,要你永远记着今天!」
年轻公子闻言,心头猛地一颤,随即又莫名一松—能活命,谁又真的愿意死?可当意识到自己这份本能的贪生时,他胸中的羞愤更甚。
昔年躲避劫数,他总安慰自己,不是不如李拾遗,只是不愿做徒劳之功。如今看来,他竟是处处都不及那人...
邪祟将他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笑得愈发畅快。它正是看透了此人的好胜与自尊,才故意留他性命。若是这年轻公子毫无羞愧之意,它早便动手杀了。
毕竟,这样才够有意思。
为了让这场「游戏」更添趣味,它抬手指了指年轻公子身前身后密密麻麻的流民,语气轻描淡写:「不过,他们的命,还有你刚刚换下去的那个人的命,我可就要收走了。谁让你输了呢?」
「你事先根本没提过这些条件!」年轻公子猛地抬头,失声反驳,脸色瞬间涨红。
邪祟嗤笑一声,满是理所当然的霸道:「强者通吃,这还用说?我本可以直接杀了他们,却给了你翻盘的机会,是你自己自视甚高,偏又没那本事!」
「虽然没明说,但你我心里都清楚,你若赢了,我自然转身就走,不伤一人。可你输了啊!呵呵!」
它顿了顿,又半是挑衅半是讥讽的吐了一句:「当然,你也可以试试,能不能在棋盘之外杀了我。真能做到,我照样认栽!」
看着邪祟那副讥讽的嘴脸,年轻公子脸色青白交替,浑身剧烈发颤。
初入人间时的惬意自得,此刻被彻底粉碎,荡然无存。
「我丶我丶我!」他喉头滚动不停,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邪祟步步紧逼,笑得愈发玩味:「想说什麽?是认栽灰溜溜逃走,还是让我帮你杀了这些知道今日丑事的」
死人」,永绝后患?」
最后半句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年轻公子心上,几乎让他昏厥过去。
他只能伸出手指,抖抖索索地指着邪祟,反覆道:「你丶你!」
他越是窘迫,邪祟便越是得意:「说啊,怎麽选?是继续做你光鲜亮丽的「云游仙」,还是变成一条任人践踏的路边死狗?」
这一刻,年轻公子只觉得自己像一叶漂泊在惊涛骇浪中的扁舟,随时都会被心魔吞噬。两种念头在他脑海中激烈交锋,天人交战,难分胜负。
终于,他脸色惨白如纸,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我...」
可话音未落,一只温热的手掌忽然轻轻搭在他的肩上一就像他此前搭在那位武侯肩头一般。
「欺负小辈,多没意思啊。」一道轻快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几分笑意,「来,我陪你手谈一局。不敢说保你不后悔,但必然叫你大开眼界!」
年轻公子愕然回头,只见杜鸢笑意盈盈地站在身后,神色从容。
「你丶你是?」他满心困惑,一时忘了方才的窘迫。
杜鸢没有回答,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道:「没事,你下去休息吧。这东西,交给我。」
不知为何,年轻公子几乎本能起身,可对面的邪祟却是道了一句:「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是不是太不把我当回事了?」
听到这话,杜鸢却不管不问的挤开年轻公子,继而坐在了它的对面道:「你不是想要找点乐子吗?这样不比先前有趣的多?」
此话一出,对面的邪祟亦是一愣,随即大笑道:「有趣,的确有趣!好,我答应你!但是这一次,你若是输了,我要的就不是这区区一县之地的人命了!」
杜鸢怜悯的看着它道:「要是这样,那你得用我的棋盘!」
那邪祟只觉得好笑,随之大手一挥,原本的棋盘便消失无踪。只剩下了托举棋盘用的木桌道:「可以啊,不过,这个小子应该已经是你们之中的棋艺绝顶了,所以,你觉得你比他更懂下棋?」
杜鸢如实说道:「不,我不懂下棋。」
这话别说旁余了,便是那邪祟都愣了片刻,随之便是更大的讥讽。
「天啊,居然连下棋都不会就敢过来吗?也行,这样的确更有趣了,就是不知道,你的棋盘是什麽啊?」
说着,它更是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了一声道:「不会是个砸我脑袋的锤子吧?」
杜鸢摇头:「自然是货真价实的棋盘!」
说完,杜鸢便从山印之中取出了那方棋盘,继而放在了它的面前。
看见棋盘的刹那,它眼底的挪揄讥讽悉数消失,唯一剩下的便是无法理解的错愕:「怎麽会是这个?」
杜鸢却不管这些,他只是学着那邪祟此前的样子,抓起一把棋子横在它眼前道:「来,猜先!」
那邪祟愕然看来,嘴唇嚅嗫。一瞬之间,竟似两极反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