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伯问:「不知道长怎麽称呼?」
「可叫我易道人。」
老翁又将风罩扣上烛盏,火光安定下来。
他望着烛火苗头上的淡淡黑烟,幽幽说道:「可曾听过陈郡谢氏。」
一旁的鸦道人纯纯看好戏。
周奕神色微凛:「旧时王谢。」
「嗯,旧时王谢,说的不错,此刻回望边荒,正是旧时气象。」
谢季攸道:「我祖上是谢家家臣,追随谢太傅。」
谢太傅,自然就是江左风流宰相谢安。
老人继续说道:
「后来与谢玄将军一道征战前秦,谢玄故去后,先祖便与谢府家将头领宋悲风追随刘裕,为救谢道韫与孙恩一战。」
周奕越听越惊。
宋悲风乃是天刀宋缺的祖先,也就是当下岭南宋阀的祖先。
谢季攸继续道:
「我家祖先早年跟随谢玄,这位北府兵的统帅当年可是南方第一剑术大家,家祖自然也学得一身剑术。」
「可根据他留下的书信,自从与天师孙恩一战,领教过天师的武功后,自言武道之心破碎。」
「从此远离世家门阀,来到这南阳清净之地,一直到我这一代。」
「我儿因知晓祖上之事,心念淝水之战,久慕兵阵,终至」
馀音化作山风呜咽。
乌鸦道人面色如常,显然早就听过。
而周奕这位特殊听客,内心实在是波澜起伏。
谢玄丶孙恩丶边荒传说
我也是天师啊
一种奇妙的感觉浮上心头。
乌鸦道人忽打破沉寂:「谢老头,明日贫道便辞别卧龙岗,去寻家师祖地,追求武道突破,此地我恐怕不会再回来了。」
谢老伯身形微晃:「你」
他见到儿子书信时的反应似乎都没这麽大。
「嘎嘎!」
乌鸦道人怪笑起来:「看来老头你是舍不得我,明日饯行,快将你藏了许久的美酒拿出来吧。」
他又朝周奕示意:
「你也不用担心,这位易道友往后便是五庄观的观主,这卧龙山上,你总不缺个说话的。」
周奕心念几转。
这乌鸦老道,果然不止是将五庄观托付给他那麽简单。
不过,想到有这样一个安身之所,
这一点点小心思,也都是情理之中。
「唉,鸦道长,你这也太过着急!」
「我做事就是这麽干脆。」
「罢,」谢老伯无奈,「将鯿鱼暂养缸中,明日整治酒菜。」
他转脸看向周奕,一脸诚恳:
「易道长,感谢你长途跋涉,将我儿家书送到。老朽心中再无挂牵,往后平淡度日,足以安享馀年。」
「家中还有一些祖物,便作回报,权作谢仪。」
周奕摆了摆手:「不必不必。」
「我遵照约定而来,并不是贪念老人家的回报。」
他这麽一说,一旁的乌鸦道人立刻插话:
「去吧,谢老头留着那些东西有什麽用?带到土里面更没用。」
「我卖关子说要恭喜你,你若不随他去,倒像是我恭喜错了。」
周奕汗颜,老乌鸦说话也太直了。
谢老伯却早就习惯:
「易道长,随我来吧。」
话罢扛着锄头领路。
乌鸦道人将踌躇的周奕一推,周奕回看他一眼,举步跟上老人。
这时,乌鸦道人站到门口,倚着斑驳门柱。
盯着谢老伯的背影长松了一口气。
眼中萦绕着心安之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