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当真死去,定是孤零零的,绝不让你知道,也省的你辛苦给我收尸.——」
「那我还得找,就像你找姨娘一样,跑遍江湖去找你。」
酒儿又笑了笑,却是扯开话题,
「油嘴滑舌你才两岁就想着成亲的事儿?年关时在饭桌上,你还说要让你冷月姨娘给你寻个童养媳?」
「我说着玩的,又不是真想要,我平生最讨厌包办婚姻。」
「如果那小丫头比我长得还漂亮呢?」
「世上没人比你漂亮但也不是不能考虑。」
酒儿哑然失笑,缓缓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雪花,朝赵无眠伸出小手,
「走吧,元宵后我们就离家,去江湖看看——若能帮你找个漂漂亮亮的娃娃亲,似也不错。」
赵无眠伸出手,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背对着墓碑,走在大雪纷飞间。
「这麽说,你心底有人选?能不能提前给我透个底?」
「不行—
洪天三十五年,太祖高皇帝驾崩,消息传出,酒儿却是领着赵无眠去了燕云。
五岁的赵无眠满心不解,搞不懂酒儿忽的来燕云作甚,但他随着酒儿跑遍大江南北,却还没来过燕云,倒也新奇。
此刻冬至,大雪压境,入目所见,银装素裹,来往军士,策马而驰——燕云作为边关重地,离军还当真不少。
赵无眠知道自己是反贼,不免心中微凝,暗自戒备,结果却瞧酒儿竟是领着他,一路来至燕王府。
他错愣看向酒儿,「姐姐,咱要投敌不成?」
「投什麽敌?我朋友住在这里,待会儿见了,你要叫她姨姨,不可没了礼数。」
「我怎麽不知道你在藩王家里还有人啊?」
「我与她虽有书信来往,但身份敏感,如非必要,不会来见但那狗皇帝得了报应,死在京师,此刻谁还有闲工夫管我和你姨的事?」
言谈间,两人在丫的带领下,走进后院一间屋内。
屋里点着安神香,烧着地龙,暖烘烘的,茶海小案上摆着药碗,已喝了一半,乃是安胎药。
屋内软塌处,慢帐掩着,周围侍立着丫鬟,此刻一只素手探出慢帐,轻轻拉起,露出一张稍显虚弱的妇人面庞。
妇人穿着睡裙,小腹隆起,明显已有身孕,且临盆之日,明显就在这几天。
燕王妃望着酒儿,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抬手示意丫鬟们退下,口中则道:
「本来说,要在京师诞下,但听殿下要来,才托着大肚子跑来燕云等殿下这位就是你曾提起过的远空吧?」
「姨姨好,但我叫赵无眠—」
赵无眠的后脑勺被酒儿拍了下,后被牵着来软塌侧坐着。
酒儿打量燕王妃的肚子一眼,又好奇摸了摸,「什麽时候临盆?」
「估计也快了。」燕王妃眼神柔和,「绛珠玉,我一直收着———」
没有酒儿,燕王妃显然不知该如何将绛珠玉化虚入体,酒儿当初也没想到燕王妃居然拖到现在才怀孕不过也没差。
「有我在,你们定可母女平安可是给娃娃起名了?」」
燕王妃看了眼挂在墙边的剑与鞘,想了想,「王爷一介粗人,哪会起名多亏有殿下,娃娃未来才能健健康康的,便是让她叫殿下声娘也不为过,不如殿下给她取个?」
「我也是粗人,从小就跟爹爹习武,打打杀杀,没读过多少书—」酒儿看向赵无眠,「你平日能说会道,还给我讲那麽多故事你取一个?」
赵无眠生平第一次给人取名,不由正经了几分,「他(她)是男娃女娃?」
「姑娘。」
「妹妹啊洛湘竹如何?」
「有何寓意?」
「没什麽寓意,单是我喜欢。」赵无眠挺胸。
话音落下,燕王妃也不由掩嘴轻笑,倒觉得酒儿这养子有趣。
酒儿也笑了笑,却是道:「你喜欢便好,毕竟这是你未来的媳妇。」
赵无眠愣在原地,神情错愣,不可置信看向酒儿。
酒儿不似说谎,燕王妃神情也没什麽变化,显然,这是酒儿与燕王妃早就商议好的。
赵无眠这才稍显呆愣望向燕王妃的肚子,没想到自己当初只是随口一言,酒儿竟记在心里,真给他找了个娃娃亲·
他忍不住道:「等这妹妹生下,还是别提此事为好,她长大后喜欢嫁谁便嫁谁,何必单吊我身上。」
「以我和你姨的感情,你日后少不得与她交集—怎麽?觉得自己没有魅力,这妹妹便是自小同你一起长大也喜欢不上你?你不是还同我讲过贾宝玉与林妹妹的故事?未来你这妹妹馀生皆要与绛珠玉为伴,与你怕也是一起『金玉良缘」。
「金玉良缘?什麽故事,同我讲讲。」燕王妃好奇问。
屋外大雪如幕,拍打在屋檐廊角,寒风呼啸,屋内则温暖如春,不时传来几声谈笑声。
可后来,赵无眠还是没能与洛湘竹促成一起『金玉良缘」。
燕王妃四年后死了,酒儿也不见了赵无眠再没什麽心情去寻他的湘竹妹妹,仅在蜀地成都,遥遥看了她一眼。
+
近些时日,村里多了位落难来此的小娘子。
这小娘子生得可怜,天生不会说话,只是出手阔绰,细看眉眼,定是美人,村里人都猜她来头肯定不小。
因这小娘子认得中原的字中原的字,在南诏是只有权贵才能学的。
小娘子似也听不见,往常有些村姑干完农活,寻她聊天,她都没什麽反应,只是用茫然的眼晴看过来。
为了防止身份暴露,小娘子乾脆装聋,以此掩饰自己听不懂南诏话。
只能靠肢体交流,太不方便,去小娘子家的村姑也便渐渐少了·直到她们有天瞧见小娘子用板车拉着她的相公在院子里晒太阳。
小娘子的相公太俊,村姑们哪见过这般男人,哪怕回去后免不得被家里男人说道,可她们每日就是忍不住想来瞧瞧,说是帮衬小娘子,实则还是藉此机会,偷偷看小娘子的相公。
在村姑们热心的帮助下,荒废许久的屋舍小半个月便乾乾净净,墙上没了蛛网,屋上瓦片换成崭新,窗前挂有腊肉,就连院中一口枯井,也被拔出杂草,井水充盈。
小娘子是个心善的人,次次都会给村姑们赏钱,拜此所赐,村里的男人也不甚在乎自家婆娘去小娘子家偷偷看男人了。
反正那男人貌似得了什麽病,只顾得卧榻昏睡。
村里人都猜小娘子年纪轻轻就如此照顾这男人,定然有天会不耐烦,迟早改嫁。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小娘子也不干活,单靠积蓄采买生活物资,馀下时间,不是牵着马驮着她那相公在村里四处溜达透气,就是和她相公在村郊池塘钓鱼,寸步不离。
她钓鱼,他就枕在小娘子腿上睡觉。
村里人都觉得,小娘子定是爱惨了这男人,哪怕这男人从未睁眼瞧过她一眼。
平淡的一天,小娘子问村头王寡妇家里买了只鸡,村里人都觉小娘子是积蓄花光,准备搞些生计,直到听得小娘子的院子中传来一声声鸡鸣与扑腾翅膀的声响。
过去一瞧,才知小娘子早晨买了鸡,是想杀了它给相公炖汤,补补身子,结果笨手笨脚又生得心善,一响牛过去,楞是没逮到那鸡,反倒被鸡溜了两个时辰。
小娘子委屈得直掉眼泪。
最后还是王寡妇亲自帮忙杀鸡拔毛,小娘子连连鞠躬道谢。
王寡妇瞧这小娘子如此愚钝,又如此年轻,像极了刚嫁人的小媳妇·不免想到自己刚嫁人的时候,忍不住连连比手势,劝小娘子还是趁早改嫁为好。
你还年轻,莫要因为一个男人糟蹋了自己一辈子·.这男人哪怕长得再好看,也不能当饭吃,
等你未来积蓄花光,孤身一人自力更生,还得照顾这麽一个拖油瓶,可不知得有多苦。
小娘子总是摇头。
一天夜里,小娘子双手扶着水桶,稍显吃力打了水,在炉子上烧开,倒入浴桶,便合上门窗,
脱去男人的衣物,伺候他洗澡。
小娘子神情平和,对男人的身子早已见怪不怪,甚至于将男人扶进浴桶后,自个儿也轻拉腰带,露出雪腻光洁的肌肤,一同没进热水中。
小娘子知道,她与男人清清白白,也知道男人是自己堂妹的意中人,可在异国他乡相依为命..—
小娘子抬起手,指尖滑过男人的胸膛,她总是靠这种方式,与他说话—」
她不知什麽时候,男人才能苏醒。
于是日子一天天过去,渐渐的,在这种异国他乡的环境下,小娘子不免心生寂寞,这里的生活,哪怕银子再富裕,也很艰苦。
一座寂寞的村子,一栋寂寞的屋舍,一位寂寞的女子,她已不快乐。
但她要学会忍受。
洗完澡,她为男人换上乾净衣裳,自己则提着衣篓,带着男人的脏衣服。
积蓄再多,也有亏空的时候,小娘子不知若积蓄花光,她该如何她不怕付出自己的劳力讨生活,近些日子,她的手都红了,布满了劳作的痕迹,
她只怕自己离开男人去干活后,男人忽的醒来,却找不到她,更怕有什麽不轨之徒趁她不在,
将男人掳走。
由此小娘子并未点灯,单靠着月光清洗衣裳。
水盆里倒映着夜空一轮明月,埋入衣裳后,很快明月细细碎碎。
可衣服洗至一半,小娘子耳边忽听村里传来马蹄声村里只有她一个人有马—这种时候,
会有谁来呢?
小娘子心中感觉不妙,连忙起身,安抚了下栓在院中受惊马儿,后循着月色,悄悄走出院子,
朝村里的小广场打量。
广场不,聚夺着一堆骑着又头大马的江湖客,粗略看去得有二十多人,皆是手持火把,面容冷硬,佩刀带剑,气势汹汹,明显不是善茬。
此刻为首一人,正与村长叽乱咕噜,说些什麽,语气居临下,村长卑躬屈膝。
后村长忽的抬手指向小娘子的家中方向,广场江湖客骤然喧哗起来,大喜打望,似是搜查许久,终于找到正主—
小娘子心头顿时一跳,小脸一白,连忙回屋,正带着男人逃命。
可个开房门后,榻不集空无一人他人呢!?
瞧见窗户碎开有人闯进来了?
小娘子眼前一黑,竟是当场瘫坐在地,身后不远伶传来杂碎的马蹄声,明显是来抓她,可她也恍然未觉。
水盆放在她的手边,井水清澈,细细碎碎反射着月。
不知何时,不远处的马蹄声渐渐没了动静,似是翻身下马,悄声潜伏可小娘子什麽都没想,兀自落泪。
忽然间,小娘子眼角余,透打水盆内的澄澈月,看到了一个人站在自股身后。
一张苍白的脸,一身沾染血迹的衣蒸,一柄斜跨在腰的横刀。
小娘子的心猝然开始跳。
连忙回首,心跳又是近乎停止跳动。
她从没想打,那男人会这样忽的出性在她身边。
两人凝视着彼此,很久都没有开口说话男人忽的伸出一只手,右手拇指竖起,其他四指握拳,然后竖起的大拇指向前弯曲两下,后朝小娘子笑了笑。
小娘子事勾勾盯着男人看—她还记得,这是当初在晋地时,男人第一次教她的手语。
意思是『谢谢」。
作罢,男人说:
「湘竹妹妹,你我之间的娃娃亲——还作数吗?」
有点耐心让秋观细细将这段剧己写完行不行啊好岁也是长篇小说。
可短几章怎麽可能写出韵味来—都追到这了,也知这本不是什麽快餐小说,不是吗